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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郁正谈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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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绪强

 罗郁正是一位美籍华人汉学家。他1922年出生于福建福州,1947年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后,赴哈佛大学和威斯康星大学学习英国文学和比较文学专业,分别获得硕士、博士学位。1952年,他入亚拉巴马州的斯蒂尔曼学院英文系任教英国文学。1967年,受聘为印第安纳大学东亚语文教授,后担任该系主任兼东亚研究中心主任,获终身教授职衔。此外,他还担任斯坦福大学、密歇根州西密歇根大学、爱荷华大学东方研究学院、新加坡国立大学、山东大学等高校的客座教授。罗先生毕生专注于中国古典诗词的外译,在美国出版《辛弃疾研究》《葵晔集》《待麟集》等专著和译作。他与柳无忌合作编译的《葵晔集》被选作多所大专院校的文学教材,成为流行美国的汉诗畅销书;二人的翻译独具一格,代表了当时汉诗英译的较高水平,著名翻译家许渊冲认为他们二人是中国诗歌翻译方面“70年代最重要的译者”。

  罗郁正以中国诗词外译为业,为我国古典文化在西方的传播作出了突出贡献。改革开放后,特别是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以来,罗郁正又积极致力于中美官方和民间交流,并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979年,他首次回国访问。此后,又曾多次率团回国。1992年,其时已从印第安纳大学退休的罗郁正应东北师范大学林志纯先生邀请,在长春短期逗留,进行学术交流。罗郁正于这一年10月29日到达东北师范大学,次日为师生作了有关诗词翻译的学术报告,介绍了他的翻译方法。

  罗郁正认为,中诗英译者应该做到三点:第一,绝不拘泥于“形似”。不主张翻译中国诗歌的译者强求译文的押韵,为了押韵而故意省略译文所需要而原文所罕见的定冠词或不定冠词,甚至把原诗一句一句地拆开,分成两三行英语翻译,是不妥当的;最理想的翻译还是要以“神似”为目标,而绝不是“形似”所能创造出来的。第二,确确实实地弄懂原文,就是英文所谓的source language。中华民族的语言三千多年来不断地在改变,诗歌的语言也会随着发生变化,这就要求译者要借助参考书切实弄懂原文的意思,避免望文生义产生错误。第三,彻底地尊重“译文”的文字,就是英文所谓的target language——包括译文的文法及其他修辞方式。译者要注重语言上的锤炼,把中国诗歌译成英文,绝不要用“洋泾浜英语”(pidgin English),而要用人人都能接受的“惯用英语”(idiomatic English),不能让读者感到他们所读的作品,不仅是一篇译文,而且还是一篇外国人所写的译文。要做到这一点,译者必须专心研究译文文字;可能的话,还必须要把译文文字视为自己出生以后所说的语言。

  罗郁正还特别指出,文字并不是一连串的“字义信号”而已,而一定会包含一个民族文化所遗留下来的宗教信仰、忌讳(taboo)及其他社会风俗。因此,要使译文流畅通顺——就是严复先生提倡的“达”(fluency)——译者必须不迷信book knowledge(指从书本上所得到的知识),而要投身实践,增加生活体验,以学习地道的“活的语言”,这样才能避免令人生厌的“翻译腔”,做到文笔流利、语言自然。

  其实,在此次报告之前,罗郁正曾发表论文《从“玉箸”谈到“牛皮纸”》,加入到当时翻译界著名的翻译方法大论战中。论战之初,许渊冲撰文提出:“翻译是两种语言的竞赛,文学翻译更是两种文化的竞赛。译作和原作都可以比作绘画,所以译作不能只临摹原作,还要临摹原作所临摹的模特。”这一提法对罗郁正而言,一定如骨在喉,不吐不快,必须站出来说明自己的想法。

  罗郁正并不赞同许渊冲将古典诗词押韵翻译的做法,在他看来,翻译应是从两种民族的文字中用折中办法——中庸之道——创造出来的艺术,翻译绝不能“拟化工而迥巧,夺原文之美以争鲜”。体现在中国诗歌英译方面,就是要清楚认识中西方诗歌的差异,在翻译中再现原诗的精髓。他认为,中国诗歌经历了三千年的演化,形成了多种形式、格律和风格,并在其演化中与音乐紧密联系。汉语的单音节发音决定了中国诗歌不同于英文诗歌的乐感、节奏。句法结构方面,古汉语句子中常见的主语省略为诗歌增加了独特的风味,这在英文诗歌中是极罕见的。主题思想方面,分别、友情所占的比例比爱情更大,这也表现了中西方社会习俗的差异,中国诗歌从最初开始便从平民百姓和文人群体中汲取灵感,反映人民的生活和活动。儒家、道家、佛教思想的浸淫造成了中国诗歌的复杂性,也是理解中国诗歌必须具备的背景知识。种种因素决定中国诗歌与英文诗歌存在很大的区别,中英诗歌翻译存在很多文化方面的因素。例如,中国诗歌重“含蓄”,“含蓄”即英语所谓的implicitness,在翻译中国诗歌时,应该把诗歌的“含蓄”摆在比押韵更高的位置上。中国诗中最忌的一件事就是说得太明白,因此翻译时要尽量保留原诗的“含蓄”之美。

  罗郁正在汉诗英译时特别强调“神似”的重要,同样,在译英诗时,“神似”仍然是其翻译的基本要求。1992年10月长春之行时,他曾翻译威廉·华滋尔的《威斯敏司德桥上有感》。

  大地上没有比这儿更漂亮的角落;

  只有麻木的灵魂才会忽略

  这样庄严华贵的景象:

  眼前的伦敦城刚披上新装——

  清晨的阳光。会声地、赤裸裸地

  樯橹、宝塔、宫宇、剧院、寺庙栉比相连地躺卧;

  坦荡荡地融入原野和天空。

  在一尘不染的空中闪着银光。

  初升的太阳从来没有这样

  浸出一片山谷、岩石或丘陵,

  我没见过也不曾体验过如此的安宁!

  就是那一条河也在随意流逝。

  上帝啊!一间一间的房舍都好像在睡眠中,

  连那么猛烈的心跳也寂静下来。

  (1992年10月30日,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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