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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振骋:翻译不能超现实主义

“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

读过《小王子》的人,对于这段文字一定不会陌生。这优美的译文正是出自法语翻译家马振骋之手。这位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翻译家,至今仍在为中法文化的交流笔耕不辍。

1、在最好的时代遇见巴黎

法语翻译家马振骋,是新中国第一届法语专业的大学生。

上世纪三十年代,他出生于上海一个中产家庭。中学就读于大同中学,他说,自己的中文底子就是在中学的时候打下的基础。也是在中学时代,马振骋接触到了大量的法国文学作品。

“我真的非常喜欢法国文学,虽然那些翻译作品现在看起来也很一般,但对我的影响非常大。这让我在中学毕业后,曾立志一定要考上法语系。”当时,开设法语专业的大学只有南京大学和北京大学。就这样,马振骋考入了南京大学学习法语。

那时的外语教学,学生的读写基本功很好,但往往“开不了口”。马振骋坚持自己朗诵,每天至少半个小时。有时,在理解了原文意思之后,他会一人分饰两角,自己讲故事。这样训练的结果是,马振骋第一次跟法国人说话,一开口,对方便惊诧不已。

做了一辈子法语教学和翻译工作,马振骋却只去过一次法国。1990年时,他到法国巴黎留学一年。在法国期间的学习也让马振骋十分享受。

多年以后,回忆起当年在法国求学的日子,马振骋依然觉得很有意思。而他的法国朋友则对他说:“你去巴黎的时候,是巴黎最好的时代。”

2、《小王子》里的玫瑰不只是爱情的象征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马振骋阅读了圣埃克苏佩里的《人的大地》。彼时,马振骋并不了解圣埃克苏佩里是个什么样的作家。只依稀记得在五十年代的上海旧跑马厅参观一个文化展览的时候,展厅墙上圣埃克苏佩里的肖像和雨果、莫里哀等几位作家的并列在一起。

“我们对自身的了解,来自大地多于来自所有的书本。因为大地桀骜不驯,人在跟障碍较量时,才会发现自己的价值……”《人的大地》开篇的这段话,深深地吸引了马振骋。他觉得,会写出这样的句子的作家,一定有许多话想说。而那时的马振骋,正如饥似渴地希望有好书可以读。窗外是黄土、朔风、灰扑扑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树,书中则是沙漠、风暴、黑夜、高山和满天星斗。圣埃克苏佩里在空中与大地对话。全书七八万字,实墩墩,沉甸甸,没有一句赘言。文笔优美,哲理深刻。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马振骋的同学,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徐德炎和马振骋聊起选题,马振骋毫不犹豫地推荐了《人的大地》。由于这部作品篇幅不长,徐德炎便建议马振骋把圣埃克苏佩里其他作品一起翻译,出一个集子。于是,圣埃克苏佩里生前发表的六篇著作中的四篇《夜航》、《人的大地》、《空军飞行员》和《小王子》的中译本就结集出版了。

《人的大地》是马振骋翻译的第一部书,而且是由他自己推荐后被出版社接受的选题,这更加强了马振骋的责任感。

他说:“译者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选题,犹如一个演员没有权利决定自己扮演的角色。一旦能遇上自己喜欢的选题,这真的是很幸运的事情。”

很多人知道马振骋的名字,是因为阅读了他翻译的《小王子》。在许多的《小王子》粉丝心目中,尽管这本经典著作有很多译本,但马振骋的译本是最棒的。

作为译者,马振骋首先是圣埃克苏佩里的读者。他说:“读过《人的大地》后再读《小王子》,会比较容易切入。作家写下《小王子》的时候,已历经世事沧桑,心怀亡国之痛,深陷苦闷彷徨之中。《小王子》的情节像是一个梦,梦里的人物一个是童年的他,一个是成年的他。小王子与飞行员的谈话,可以说是作家内心游移不定的独白。”

“你为你的玫瑰花花费了时间,才使你的玫瑰花变得那么重要。”这句话,想必读过《小王子》的读者都不会陌生,只是很多人愿意将玫瑰解读为爱情的符号。对此,而马振骋却认为:玫瑰不仅是指爱情,也指你为之付出心血的一切:家园、民族、地球、文明。

3、语言的使用要怀抱尊敬的态度

从2004年到2008年,马振骋陆续将三本《蒙田随笔全集》翻译出来。2011年,马振骋翻译的《蒙田意大利之旅》问世。如今,他正在为《蒙田传》的翻译工作忙碌,预计今年年底能完成翻译工作,明年读者们就能够读到了。

翻译《蒙田随笔全集》时,马振骋是“一边翻一边恨得要死,只恨自己才疏学浅”。当时,对照翻译的原文,用的是法国伽利玛出版社1962年的版本。四百年前的古典笔法,不分段落,“看得人头皮发麻”。文字中掺杂着古法语,有点类似清末的白话文,有时要猜着意思译,翻起来“每一句话都让人头疼”。

虽然翻译时“恨得要死”,但蒙田依然是马振骋非常喜欢的作家。“我觉得蒙田挺有趣的,和他来往肯定很有意思,他可以说笑话,也不避讳性的问题,很逗的。在《蒙田随笔全集》第三卷里面,有一章专门讲性的,他谈得很有趣。谈到吃醋的问题,他说历史上的大人物,恺撒、安东尼等,哪个没戴过绿帽子?”

做了一辈子翻译工作,马振骋认为,中文好、翻译出好文字来,或只把故事译出来了,都不一定是优秀的翻译。“就像是凭空画出个美女。翻译不能超现实主义。”马振骋说,译者没读懂原作,那是因为靠得不够近。所以,他每次翻译一部作品,都要读几遍原著,力求深入文字的里层,让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作者描绘的画面。“只有真读懂了原作,译者才能把握准不同作家的文体和语气。”即便都是蒙田的作品,马振骋也要琢磨他写不同文章的不同语气:“有时他说话很粗,有时很文绉绉,都得分清楚。”

近些年,国内翻译人才青黄不接。一边是年轻的文学翻译人才稀缺,另一边却是追着看美剧、韩剧的年轻人自发组成了“字幕组”。对于“字幕组”,马振骋说:“做的是好事,但是,语言的使用要抱着尊敬的态度。有些语言如果直译过来中国人能够看懂,可直译,但有一些是和文化密切相关的,就不要乱用。还有一些语言不登大雅之堂,也不宜过多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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